适才，他们三人仗着人多方才能与鬼婆婆稍作周旋，如今少了一人，情形如何可想而知。洛天涯纵然剑法凌厉，但尚不足以与鬼婆婆争锋。当下情形依然十分明了，但凡是人就能看出，在这么耗下去，两人只是待宰的羔羊。

洛天涯一见情势如此险峻，反而不再急于进攻。竟然将短剑持在左手之中，刃尖斜指地面，脚下不丁不八，犹如临山对岳，巍然不动。

鬼婆婆冷眼旁观，见刚才还似玩世不恭的洛天涯顷刻之间气息陡变，见他持剑立定的态势，隐隐约已有大家风范。且明显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然明显威胁到了自己。鬼婆婆虽已感觉到这种变化，但却不知道这变化是为何而来。

旁人不知，洛天涯摆出的这种姿势完全是拼命的招式。他的这套武功唤作博剑之术，名虽博剑，实为搏命。这种武功纵然简单至极，但比之寻常的见招拆招要凶险的多。寻常招式，无论如何激战，都留三分余地，以防止对方反扑。但是他的这套博剑之术，完全没有后招，且普华无实，毫无机巧可言，完全是以命搏命。

鬼婆婆虽然不懂博剑之术，但在看过片刻之后，已经猜到这个后生小辈要做什么了，加之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无尚杀气，更加肯定来者不善，是以暗提真气，以为不时之需。果然，不过片刻，洛天涯待自身积蓄的气势够了，轻轻道一句，

“鬼婆婆，接招吧！”

洛天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中透出浓重的杀伐之意。

玲珑只见眼前人影恍惚，再不见洛天涯与鬼婆婆的身形，人影交错之后，只听眼前丁零声响，一片清脆的金石交错之音过后，两人又如适才忽然消失一般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只是，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洛天涯气息粗重，全然不似先前平稳轻缓，脸上亦是如纸般的惨白色，而整个右臂自肩胛至小臂，一片殷红，手中的短剑早已经不知去向。而鬼婆婆手中只剩下了两截短小的铁棒，铁杖的其余部分已然寸断，散落在刚才人影错落的地上。

玲珑不由惊呼，刚才就在一呼吸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知，就在她一恍惚的时候，洛天涯与鬼婆婆两人已经是数度交手，生死边缘，几番徘徊。

两人对目而视，良久，洛天涯轻咳一声，终于再也隐忍不住，持剑右手开始瑟瑟抖动，顷刻之间，这种抖动便蔓延全身，几如筛糠。玲珑哪怕是武功不及两人高超，但也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很明显，这一次交手洛天涯吃了大亏。

果然，片刻之后，洛天涯就如同全身骨头尽失，瘫跪在地上，纵然几经挣扎，仍旧是无济于事，没能站起来。而鬼婆婆缓缓舒出一口气，气息悠长，已远超常人。她正是借助呼吸来调节体内刚才激荡起来的气血。

“小子，老身刚才只用了七分真力，你就已经这样，还不乖乖就死。”说完嘿嘿一笑。

若是平日里听来，这话或许有危言耸听之嫌，但是眼下洛天涯情知她所说的确事实。刚才博剑之时，他已经是拼尽全力，此刻，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不堪再战。鬼婆婆倘若此时将他们赶尽杀绝，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眼下看来，鬼婆婆也受伤不轻，否则，凭她的脾性，早已经动手屠戮了，哪里还能跟他们这么废话。

一时三刻之后，鬼婆婆将体内气息调剂均衡，上前一步，阴恻恻笑道：“今日让你们死在老身的手上，也不算委屈了你们。十年来，还没有人能让老身杀人杀得这么费力气的，更没有人能让老身受伤，小子，你是第一个，所以老身破天荒让你死个痛快。”鬼婆婆既对两人坦言自己受伤，那便必定是下定了杀心，不让两人生离此刻。

正此时，浓雾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啸，啸声真力充沛，长久不绝。

这一声长啸，使得三人统都惊疑不定，不知道来人是是敌是友。

“前次一别，十年有余，不知故人一向可好？”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的时候，人随声来，倏忽而至，玲珑只觉劲风拂面，眨眼间，面前已经多了一人。

此时已是清晨，虽有浓雾，但这几步之遥间，仍旧能将眼前这人打量个清楚，来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双丹凤眼，两道卧蚕眉，鼻直口方，一副丰神俊朗的面庞，只是这面庞之间隐隐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玲珑内功低位，不觉被这股气势压得气息不稳。

“澹台，居然是你！”

鬼婆婆虽极力保持镇定，但仍能够从她的声音当中听出些许惧意，显见此人来历不俗，否则，断然不可能让杀人取乐的鬼婆婆怕成这样。

澹台立定身形，扫视一眼当下情形，眉目不由一紧，显然对这种血腥场景极为的厌恶。

“毕竟来时晚来了一步，没想到又让你多造杀孽。柳如恨，你已堕入魔道，怕是回不了头了。”洛天涯这才知晓，原来鬼婆婆闺字柳如恨，好个诗情画意的惆怅名字，只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老妖婆联系到一处，放眼偌大江湖，能配上这名字的怕是也没有几人，现下看来，师父所言当年的鬼婆婆艳动江湖也非空穴来风。

不过，澹台话一说完，洛天涯原本还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跟鬼婆婆已经是早就熟识的，而且似乎对鬼婆婆的行径十分的不耻，如此一来，他二人便是求生有望了。想到这里，洛天涯与玲珑二人相视点头，倍觉精神。

而鬼婆婆对眼下这个叫澹台的似乎颇为忌惮，非但没有趁机对洛天涯两人痛下杀手，反而在不觉之间后退了几步。“澹台，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老身早已经脱离了方壶，你仍旧是紧追不放，难道不是想将老身赶尽杀绝。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大可不必这么假仁假义。”

澹台对鬼婆婆的揶揄一笑置之，道：“柳如恨，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为何而来你心知肚明，你蛊惑我门众，窃盗方壶岛至宝混蒙仪，难道你敢说不是想祸乱人间？如今多造杀孽，又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现下，我可以告诉你，既然被我寻到，以今日你犯之过，不可活！”

最后一个字出口，任人都可看到刚才还如同鬼厉的鬼婆婆居然瑟然一抖，显然是内心惊骇不已。洛天涯原本只是想借助澹台的力量便可制住鬼婆婆，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话，居然有如此分量，这却是他两人没有想到的。看来，这澹台的来历要比自己想象的要高深的多。只是，这明明的救命菩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索命判官，这个落差未免是有些大了。

“澹台，你若是杀了老身，从此以后，就再也休想找到混蒙仪，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说到这话的时候，鬼婆婆早已经声色俱变，显然是对澹台宣判她的死刑十分的惧怕，只是求生是人之本能，即便是明知自己生还无望，却是谁也不肯放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机会。此刻，她只盼望澹台能够投鼠忌器，自己还有几分讨价还价的本钱。

澹台声色不动，道：“哼，你柳如恨是何许人也，做事向来周密，除了早年为爱欲所困，所做非人，至到方壶岛之后，对敌从来都是攻心为上。但今日却无缘无故的对几个江湖小字辈的人痛下杀手，这恐怕不无来由吧。”澹台说着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鬼婆婆，一刻也不肯放松，仿佛这样能从她的身上看出那个所谓混蒙仪的藏匿地方来。

鬼婆婆听了这话，觉得脊背凉气倒袭，只觉得澹台目光灼灼，仿佛能够看破她的内心。

玲珑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放慢呼吸，静静等待下文，莫名其妙的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丑头陀更是命丧当场，到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惹来了杀身之祸。时至当下，她最关心的也莫过于此，因此，一听澹台所言，似乎正涉及到个中原因，遂凝神静听，想要一解心头疑惑。

而洛天涯久经江湖，思虑自然较之玲珑要周全一些，此刻，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场无妄之劫的来龙去脉，只怕是他们三人在此地的出现妨碍了鬼婆婆的什么事情，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而这个秘密似乎又与澹台所寻找的东西有关。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哭笑不得，感叹如许无奈，自己小命差点丢在这里，却没想到事情原本跟自己毫无关系，不幸的是，只是因为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仅是如此而已。

鬼婆婆惊疑不定，她出现在这个偏远小店确如澹台所料，实非偶然，她曾在方壶岛上数年之久，要知道，江湖之上向来少有人知，方壶岛乃是一位不世出的江湖奇人所发现，孤悬海外，从不在任何的地理图志之上，岛上都是招揽而来的奇人异士，统都醉心钻研，无意名利。若是将岛上众人所能合而用之，恐怕有开天辟地之能量。只是岛众无心于世间纷争，这才不鸣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