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我想即使她不爱阎冥也是爱着肚子里的孩子的。可是我似乎又想错了，阎冥就站在她的面前。从前看梦如烟的那双温暖的眼眸，现在都是寒冰一样的冷。

“梦如烟，我许了他一世的安逸，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是你自己说愿意留下来的，是你说愿意给我生孩子的。梦如烟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那你还来我身边做什么。”阎冥冷冷的看着梦如烟，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神空洞黑暗，像是失了魂魄的躯壳。

“对不起。”梦如烟苍白着脸，看着冥夜，那双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焦距。里面是塞得满满的愧疚，那一地的血红妖娆。

“梦如烟，你用我们的孩子换他的命，岂是说一句对不起能抵消得了的。梦如烟我既然不知道你是这样残忍的女人，那也是你的孩子不是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阎冥落泪，他绝望的像是会马上疯掉。

“只有这样他才有救，我没得选择，对不起……。”梦如烟看着阎冥，眼里没有半点的悔恨。

阎冥抬手就甩了梦如烟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我是被汐楼拖回奈何桥的，冥界下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场雨，晦色的雨，把整个天空都遮掩得雾蒙蒙的。

我缩在屋子里看忘川河的水，还有彼岸一片的青葱。后来汐楼告诉我，弥月和梦如烟的故事。

弥月是蛟，半人半妖的蛟。蛟修炼得道是可以化成应龙，只是这样的修炼漫长枯燥，鲛要想成应龙，除了天资还要合适的机遇，千万年里少有。鲛在水族里是一种特别的种族，他们的外形本来就酷似龙。蛟修炼成应龙已经是难事，更何况是半人半蛟的弥月。半人半妖不管是在凡间还是在妖界都是不太被接受的存在，最快的修炼方法就是吞噬有灵力的生灵，可是这样成魔几率也会大大增加，毕竟不是走的正途。

弥月是快要修成应龙的时候，遇见梦如烟的。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听说的有关于蒙山深山里的人参精，只要吞噬一株就是千年的修为。对于修为逐渐停止不前的弥月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去蒙山是势在必行的，只是蒙山也不是那么好进去的。蒙山地界弥月看得到却进不去，弥月虽说就要修成应龙，但毕竟还差了些修为，蒙山地界上的妖灵不少。弥月再强硬不过是半人半妖的存在，更何况是以多欺少。

弥月要进蒙山的执念太深，即使遍体鳞伤也无所畏惧。梦如烟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弥月的，善良的人参妖，可怜半人半妖的弥月。烟云知的怜悯到最后变成了爱慕，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成长的艰辛总是让人心疼的。刚开始弥月只是想骗梦如烟罢了，直到后来他知道梦如烟开始割自己的肉来替他修补元气。就算弥月再冷血，还是有一颗温热的心，还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长到这么大，除了娘亲大约是梦如烟对弥月是最好的。总是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梦如烟的善良轻易的触到了弥月心里的那一片柔软，所以格外的珍惜。弥月忽然不想修成应龙，去经历那些未知的天劫。在这蒙山腹地，他突然萌生出要和梦如烟平平淡淡好好的过活的念头，这样的念头渐渐的掩埋了最初的狼子野心。只是弥月的杀孽终究是太重了，天罚降下来的时候，弥月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一身的修为尽毁，半人的血脉留住他一半的生命，却从此长睡不醒。

蒙山深处有一具寒棺，梦如烟知道要想救活弥月只有冥界的冥府之主。

说来也巧恰逢冥界招亲，梦如烟就以蒙山的名义来了冥府，阎冥曾在蒙山立誓将来的妻妾必定有一位来自蒙山。蒙山是凡间的山峰，却住着一个对阎冥来说很重要的人，这是阎冥许下的诺言，大约是连天都在帮助这个漂亮的人参妖。

传承子嗣也是阎冥不可推脱的责任，阎冥并不喜欢梦如烟，但是她却愿意为他延绵子嗣，她要的不过是弥月一世的安逸。所以阎冥和梦如烟成亲了，并且有了孩子。

弥月修成仙君，一半是阎冥的功劳。他来看梦如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阎冥并不阻拦。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弥月几乎掏空了仙元来将养梦如烟的身体。难怪那天他走的时候，步伐很是凌乱，他几乎散尽修为。

梦如烟本就没想过生下阎冥的孩子，生食其心是弥月醒来的最快方法，更何况阎冥的孩子是上古黑麒麟。这是梦如烟一早就打定的主意，只是没想到阎冥会帮弥月。不仅救了弥月，还帮他渡过天劫修炼成仙。

两人再见亦是物是人非，对于弥月来说梦如烟不过是故人，对梦如烟来说这无疑就是个天大的讽刺。

梦如烟恨弥月，更恨造成这一切的阎冥，却忘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梦如烟心里的善良终究蒙上了尘埃，因为爱恨，那颗曾经善良的心已经变了颜色。

当梦如烟意识到弥月掏空自己的仙元，不过是想让她和阎冥的孩子安稳的落地，她心里的恨变得更多。她知道阎冥的心里是有她的，更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失去爱情的女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梦如烟做了一件事，一件我觉得可怕的事情。她掏出了孩子的心，她要弥月同她一样痛苦的活着。

那个孩子终究没有出生，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经过，哪里还说得清。弥月失去仙元，却得了一颗麒麟心。天罚本是梦如烟的，却被他挡了去。

所以我后来在院子里看见了那样绝望的梦如烟，还有那样生气暴戾的阎冥。

弥月从奈何桥上走过的时候，彼岸花还没有开。他注定渡不过，他身上的杀孽太重，即使成仙也逃不过，这是他的劫数，他必定要留在忘川河里。

弥月落尽忘川的时候，冥界的雨就停了。我不知道梦如烟最后如何，只知道从此以后阎冥的身边多了个孱弱的鬼婴。是阎冥那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最开始只是黑黑的一小团烟雾，后来慢慢的变成了两三岁孩子的模样。影影绰绰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整个冥府的人却知道这是阎冥花了巨大代价才换来的结果。

我在奈何桥畔有了自己的屋子，我还是整日整日的守着彼岸花开，花开的季节我会在亭子里煮茶汤，等下一个还不能忘记过往的魂魄。汐楼坚持种在院子里的魔枫落了一地的树叶，血红的叶子铺满整个院子，汐楼已经常住在我的院子里。偶尔还能看见魔界的人在院子里走动，弥月给我的情果被我藏了起来，我没让任何人知道。日子依旧如流水般的淌过，我还守在奈何桥畔。

我叫渡，我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人，凡间的人也叫我孟婆。彼岸花开的季节，就会看见我在奈何桥边的亭子里煮茶汤，等那些喝茶的魂魄，听他们说那些就算走过了彼岸花海还是忘不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