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那个‘荷花仙露’真的不错，改明儿我们还来好不好？”迈步走出‘第一楼’，想着刚才的人间美味，我不由的口中唾液大增，无限怀念。

明轩拽出我手中的衣袖，双眼朝天一翻，轻喊了一声“天”，不再搭理我，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八爷九爷并肩而行。

“哼，开眼了吧，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十扬着头，斜着眼看着我，眼中隐带嘲讽。

“小如，你最好，你回家帮我试着做做如何？”我看向如意满眼期待。我在现代虚活了24年，除了鸡蛋炒米饭就只会下方便面了。我在做饭方面是绝对的迟钝，永远不是多放了盐咸死，就是多放了酱油黑乎乎的一盘，半生不熟那就是常事，更让爸妈受不了的是我只要做一顿饭，整齐的厨房就像鬼子进村扫荡般的，让你绝对再也认不出原来的模样，所以爸妈统一战线，下了通牒再也不许我开火启灶，只能先充当下手，干些洗洗菜剥剥葱之类的活，还美其名曰‘先从基层干起’，什么嘛！分明是剥夺我学习向上的权利，打击我奋发图强的精神！

“是，但是可不能保证做的跟‘第一楼’一样好。”如意看我一副三天没吃饭的馋鬼样，宛然一笑。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臭丫头！你还跑？等我抓到你看怎么整治你！”

身后忽然传出阵阵怒吼，夹杂着行人的尖叫喝骂，一条街瞬间鸡飞狗跳起来。怎么回事？我回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哎哟！怎么不看路啊？”一个柔软的身子猛然间撞入了我的怀里，力量之大疼得我捂住胸口痛呼一声。

“小……少爷，那里伤着了？”如意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声线有丝不稳。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女声颤巍巍的开口，声音哆哆嗦嗦，语不成调。

“怎么样？你没有事吧？”我伸手将怀里的人儿扶好，只见她14、5岁的年纪，虽然满脸灰泥，粗布麻衣，但是一双秀气的大眼，黑白分明，异常灵活。

“我…。没…。没事。”污泥掩住了表情，但一双灵活的眼里充满了恐慌和绝望，让人心生怜惜。

“死丫头！看你还往那里跑？快跟我回去！”一路追赶而至，粗暴蛮横的男声再次响起。

“不……我不跟你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去！”小女孩听到这声怒喝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缩身躲在我背后，但是声音却是坚定而绝然。

“你找死！”一双粗大的手朝小女孩伸来，我不自觉地抬起胳膊拦了下来，却碰得我骨头生疼，这个人！劲还挺大！！

“你没事吧？”明轩听见我的呼声，赶过来拉着我的胳膊上下巡视。

我对明轩摇了摇头，转眼打量这个口气恶劣声音粗暴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脸有刀疤，满脸的戾气。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他这副神气和行为，我不能不把他跟恶人画上等号！不由皱了皱眉：“这位老兄何故满大街追赶一个小姑娘？成何体统！”

“臭小子跟你没关系，还是少管闲事！”中年男人在我身上眼光一转，虽然口气不佳，但是看到我和明轩的衣着打扮也知道不是一般百姓，一时倒不敢动手动脚。

“天子脚下，人人循规蹈矩，你若乱来，谁都管的！”我微微偏头看着小女孩，小女孩紧紧地拉着我的衣服，手抖得连我也感受到了她来自内心的那份恐惧和无助。

“哼，我可是有字有据的，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她自愿替她爹爹还债卖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人，打骂都由的我！”中年男人在怀中摸出一张纸，冲我们眼前抖了抖。

“那不是…。。不是我爹爹，我爹爹早死了！我也不识字，是他们骗我按手印的。”小女孩壮起胆子回了一句。

“李二牛可是你爹？”明轩拿过中年男人手中的字据看了一眼向小女孩问道。

“不是……他是我继父，娘前脚刚去世，他后脚就要把我卖了。”小女孩呜咽着，直吸鼻子。

“哼，我管你继不继的！他赌输了银子没钱还，就要拿你抵账！”中年男人粗声大气，一把夺过明轩手中的字据。

岂有此理！买卖人口还敢这么嚣张？！这可是犯罪！如果在现代还不判你个十年八年的！真是没有天理！可是到了这里……。这里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有的只有主子和奴才，买卖人口也是寻常事，没有办法告他们非法禁锢，拐卖人口，更加没有办法告他们侵犯人权！

“他欠了你多少钱？我还上！”一口气堵在胸口，让我浑身不舒服，我虽然知道掏钱出来只能助长这些地痞更嚣张的犯罪，但目前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救这个小女孩。

“你？！好呀……。。连本带息………300两！”中年男人一惊，随即一手朝我面前一放。

“银子！”我的手朝明轩一伸。

“你要买这个小丫头？！想让阿玛额娘知道我们出来逛啊！”明轩吃惊的看着我，凑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呃……”我无语的看向明轩。

“公子！公子，请你买了我回去吧！什么粗重的活我都能干，洗衣做饭我都可以的，就是劈柴挑水我也会！求你买了我回去吧，我是宁死也不愿意跟他去的！”小女孩见我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拉着我的衣下摆，哀求着。

“你快起来！”我略一侧身，伸手去拉小女孩。

“公子求求你买了我去吧！我真的什么活都能干的！跟他去他会把我卖到‘万花楼’去的，公子救救我吧！”小女孩死死的跪在地上，怎么拉也不起来。

“拿不出来钱就不要耽搁我的时间！老子可没有功夫陪你们瞎耗！”中年男人不耐烦的一扬眉，再次伸手去拽跪在地上的小女孩。

“明轩，把银子给我！”‘万花楼’？那可是火坑！虽然我救不了更多的人，但是眼前这个我一定要救！

明轩张口欲说，看到我的表情，压下话头，伸手入怀。

“呵呵，300百两买一个丫头？傻了阿？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这个价钱可以买十几个了！”粗哑的大嗓门含着十分的嘲笑在我身旁响起。

我懒得搭理身边的老十，接过明轩递过来的银票，一手将字据夺了过来，一手将银票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见我夺字据顿时满脸怒容，转眼又见银票递到跟前，乐呵的再也不管什么字据，手蘸一口吐沫，低头点数银票。

“这位公子，我那还有更好的，要不要去看看？”中年男人喜滋滋的将银票揣入怀里，哈着腰冲我嬉笑，转眼功夫在他嘴里‘臭小子’变成‘公子’了，看来果然是没有银子万万不行！我脸一沉，眼中有着不耐。他见我脸色不豫，一缩脖子，挥手引着手下扬长而去。

“现在起来吧！”我伸手拉起小女孩，将手中的字据递给她：“从此你是自由的了，找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可…。。可奴婢是公子的人了阿？”小女孩惊慌的抬起头，瞬间泪盈于睫：“公子不要奴婢了吗？”

“你不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从现在开始你是你自己的！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奴婢，不要用这个称呼自己。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明白了吗？”我撑开她的手，将字据放在她的手心。

“公子买了奴婢，奴婢就是公子的，奴婢愿意给公子当牛做马！”小女孩使劲地摇了头，挣脱我的手，并不接字据。

“呃……。”看来是怎么都讲不通了。一顿，我将手中的字据撕了一个粉碎，一晃手间四下飘散。

“啊~~小弟！”

“哈~~300两没有了！”

“公子！”

“嗯？”

不理会身边各种的声音，我对小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秀珠！”小女孩看着四飞的纸片一阵失神。

“秀珠，你看字据已经没有了，你真的是自由了，但是要记住下次不要再乱按手印了，明白了吗？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先拿着找个地方安身吧。”我将一个十两银锭子放在秀珠手里，拉起呆立一旁的明轩和如意转头就走。

“嗳~~真的不要啊？虽然不是绝色美人，赖好也是花了三百两买回来的。真不要？”老十看着我和明轩扭身前走，忙赶上来走在我身边，八爷九爷相视一望，随后跟上。

“跟绝色不绝色有什么关系？我是不能眼见着她进入火坑而不管，进去一辈子都毁了！”我环视了众人一圈：“这样不是挺好？她可以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什么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自己想要走的路？女人最好的生活不就是找一个好归宿，吃穿不愁吗？她跟着你最起码吃穿不愁。”老十睁大眼，吃惊的看着我。八爷脸上柔柔的笑着，眼珠黝黑清亮，里面闪着深彻的探究，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九爷依然似笑非笑，眼睛沉沉。

“女人也有思想，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每个人心中‘最好和最想要的’都是不同的，你怎么知道她心中最想要的是跟着我，而我也是她最好的选择？所以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自己决定才是最正确的。”我掠了一眼老十不知所云的神情，就知道跟这个人说八成也是白讲。

“你这是什么话？女人只有找一个好主儿，好好伺候自家的爷们，多生儿子得了宠，才能给她们最好和最想要的，女人自己能有什么盼头？不就是盼得自家爷的宠吗？”老十一副天经地义应该如此的表情，似乎我说的都是疯话。

“你果然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我冷哼一声，声音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老十一时没有听清，伸长了脖子侧脸朝我看来。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愿再跟老十解释。大男人主义早已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别说老十这些男人们，就是额娘如意她们，从小受的教育也不是什么‘独立自主’而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心中也是以男人为天的理念。

“女人也有思想，也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自己想要走的路……”八爷低低的重复着，声音似有似无，眸子乌沉深邃看不见底，就这般直直的看着我，似在回味我话中的意思。

“唔……。其实……。”我支吾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时髦’的说辞，毕竟清朝人的思想里面根本就没有不论男女人人平等的概念。忽然明轩拽着我的衣袖扯了扯，向后微扬了扬头：“好像有麻烦，她一直跟着我们呢。”

我随着明轩指的方向望去，秀珠微微垂着头，一双大眼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们，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给她的银子，紧的都可以看到她的手指关节泛白发青。看到我回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犹如一只迷路的小鹿，可瞬间又转为坚定，一种认死理不容转圜的神气。

“这丫头倒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舒兄何不就将她带在身边伺候也好？”八爷清雅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一丝不明的光芒在眼中一晃而过，快得令人抓不住。

从八爷脸上移开眼光重新望向秀珠，心里盘算着这可该怎么办？反正肯定是不能把秀珠带回家的，否则不就是明着告诉家里人我跟明轩偷偷溜出家转街去了？不但转街还女扮男装！不行不行，我可不想被那个阿玛抽皮剥骨的！如果再被盘问出我已经偷溜出来几次了，我看我要是不使用装死这招，那可就真的要死了！

“公子，如果不是公子救了秀珠，秀珠肯定是难逃噩运。就是不死也要被卖入那万人糟践的肮脏地，公子对秀珠来说就是再生父母，救命恩人！求公子收留秀珠吧，秀珠从此就是公子的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从此秀珠的命就不是自个的，是公子的！”秀珠忽然快跑两步，“扑通”一声又跪在了我的跟前，开始磕头，“咚咚”的叩地声，让我心惊肉跳。

“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地磕头的？快起来再说话。”我受不住地忙弯腰伸手去拉扯她。

“公子………秀珠现在无处可去，也再没有亲人了。”秀珠的眼中蕴满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那种神情让我心下不忍，可又能怎么办呢？

“嘿嘿，舒公子！如此艳福你怎么能拒绝呢？领回家当个小，岂不是两全其美？”老十幸灾乐祸的说道，调笑意味十足。

我眼中遽然一亮，立刻笑吟吟的回头看向老十。怎么半天把这茬给忘了？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吗？既可以让我不至于挨阿玛额娘的骂，也可以让秀珠有一个好的容身之处。

“你想干吗？”老十见我盯着他，下意识的一缩身。

“没想干吗！就是你欠了我三个要求，我现在要你兑现一个！我将秀珠暂时托付给你，你要把秀珠当成贵客一样的招待，不能丝毫怠慢，直到有一天我来接她，怎么样？这个不违反我们当时的约定，即没有违背天地良心，也没有触犯国法，怎么样？”我悠闲的理了理衣角袖口，将刚才秀珠拉扯的有些皱巴的地方抹平。

“有一天是多少天？如果你一辈子不来接她，我岂不是要白养她一辈子？还要不能丝毫怠慢，那岂不是请了一尊菩萨？”老十一听，忙摇手拒绝。

“哦，你不同意阿，那你说叫三声爷爷比较容易还是摘天上的星星比较容易呢？”我略一皱眉，假装冥思苦想。

“你………你！”老十一听，脸皮发青眼中冒火，双眉紧皱眉毛微颤，似乎根根都在发抖。

“呵呵，老十，比来比去也就接秀珠去比较容易，你又不是养不起拱不起，再讨价还价，指不定更难做的都要出来了。”八爷听罢，爽朗的一笑，拍拍老十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他呢，还是提示他赶快接受这个要求省得我反悔。

“正是！老十认赌就要服输。”九爷斜眼一笑。

“算了不要为难十爷，不然我再想一个要求好了！”我抿着嘴，状似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老十。

“不要！就要这个要求！我答应！”老十见我的样子淡淡的，反而心里不安起来，慌忙的满嘴应承。

我“嗤”一声笑，拉过秀珠的手，顺势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你先跟这位十爷去，尽管在他们家大吃大喝不干活，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着我来接你！”

秀珠随着我的手势，浑身一抖，顿时满脸晕红就似要滴出血一般，手略略一挣扎，就不动了。头低低的压着，只用蚊蝇般细小的声音嗯了一声。

我一怔，有些不明白秀珠这时的表情。

“嗬！这还没有怎么样呢，两个人就分不开了阿？”老十怪模怪样的吼一嗓子。

我一恍，顿然觉悟，慌忙的放开秀珠的手。我这时是男装打扮，我又是拉人家的手又捋人家的头发，大家伙不误会才怪呢！估计秀珠也误会了吧，误会我是一个轻薄的人！！那个那个…。。可现在也不能当着大家面解释！算了以后再说把！

“这样吧，你先到‘同升客栈’落脚，晚上老十回家打点一下，明儿一早派人去接你。”八爷略一沉吟，侧脸看向秀珠。

秀珠飞快的瞅了一眼八爷，然后定定的看着我。

“嗯，去吧。”我安抚的看着秀珠，冲她点了点头，虽然我还不知道八爷他们是何人是何身份，但是我却知道八爷他们既然答应了好好照顾秀珠就一定能够按约履行。

秀珠环视一圈，再次跪下冲我磕了一个头，低低的道：“奴婢等着公子。”然后转身离去。

这……这……我心底哀叹一声，开始后悔女扮男装了，可更后悔的是怎么能居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对别人‘动手动脚’的呢？这误会大了，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给秀珠解释清楚，瞥了一眼忍笑忍到脸红的明轩和如意，我不由得大大尴尬起来。

“八爷，天色不早，我们要回去了，后会有期。”明轩一拉我的胳膊，冲八爷他们略一拱手。

“后会有期。”八爷他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离去前我只觉得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在我脸上一转，当我要抓住这道目光的时候，却发现它早已隐没，远远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