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书读不成，那便不读书

“唐不满，未及格！”

白胡子考官眯着眼圈发黑的双眼，冲着身前望了过去，颤抖的双手捏着一份试卷，试卷的主人或许就是他口中的唐不满，总之，因为试卷的出现，让他显得极为不开心。

场中站着十几个学生，他们都是李子书院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李唐的未来。

听到了考官的评价，这些学生的脸上尽皆出现了嫌弃的表情，显然那个叫做唐不满的学生，并不讨得这些人欢心。

不知道从哪个学生开始，纷纷向着人群的一侧靠拢了过去，原本宽敞的考场，左边挤满了一群面带鄙夷的学生，而另一面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

站在前方的，是一个属于这些学生之中，最矮小的少年，少年身上穿着一身已经洗的发白的黑色长衫，但整个长衫显得极为的干净，好似没有一丝污垢停留。

少年的肤色很白，惨淡的那种死灰白，面目也长的有些丑陋，打远了观望，或许只能够看到两只塌陷的眼珠子，和一副包着皮囊的脸。奇怪的是他的一头黑发，却修理的整齐。总之，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前，敢说他的人不干净。

他就是唐不满，那个平民窟里走出来的，李子书院最有名的学生。

“秦老，麻烦您老告诉我，我哪里不及格？”

唐不满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特殊的沙哑，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疑惑，眉头也皱的极紧，用极为认真的眼神，和白胡子考官对视着。

“哼！”考官有些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试卷，扔到了场中的地面上：“我说不及格，没有原因。”

场中很寂静，好似现在只能听到了唐不满紧促的呼吸声。

那些另一侧的学生露着坏笑的，偷瞥了几眼有些愤怒的唐不满，看到了他颤抖的双肩，低耸的脑袋，还有紧握的拳。

“但我需要一个原因。”

“原因就是，你被学院开除了，所以，不论你考的有多好，在今天这个考场之中，都不太重要了。即便你仍旧是上甲的成绩，明天也会挪屁股走人，不如把你的位置让给其他人更好一些。”考官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考生都能够听的清晰。

“我不这么认为！”

声音来自于原本沉默的站在唐不满身后的大个子，大个子的模样很俊俏，身材也显得极为强健，他背着双手，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散发的气势，就让另一侧那些学生，纷纷扭过了头，不敢在多看一眼。让那个蛮横的白胡子考官，瞪直了双眼，这是一种君王才会有的气息。

唐不满回头瞅了一眼，嘴角略微带着一丝苦涩的笑，轻轻的摇了摇头：“算了，三胖。”

说着，唐不满低头弯腰，捡起了试卷，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明显有些失落落的：“这地方，终究不是穷人该出现的地方，书读不成，那就不读书了。”

“你要走？”大个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瞪着那个白胡子考官。

唐不满轻轻点了点头，便走出了考场，带来了一地的枯黄落叶。

大个子冷哼了一身，没有在说话，整个考场也也没有敢发出任何的动静，好似生怕惹怒了这尊佛爷。因为他的身份，李唐的太子爷，他叫李桐，但唐不满喜欢喊他李三胖！

唐不满，李子书院最有名的学生，被开除在了一场秋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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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云州之上，布满了茂密的林，此时正值春季，树木镀上了一层嫩绿色，还没有卸去冬季干枯的林地上，满是枯黄落叶，结成了一个个硬疙瘩。

从林中的深处，走出了一个有些低矮的身影，身影显得极为瘦弱，干枯的双手，一手执着一柄斧头，另一手拖着身后的一捆枯柴。

林中的人叫唐不满，来自于李唐贫民窟的少年，一席浅灰色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显得不那么合身，倒像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一样。

刺眼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木缝隙，射在了他并不英俊的脸庞上，唐不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底里透露出了一股疲惫感。只是，他的眼神有些不一般，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孤狼，眼底的深处，有着一股嗜血的冷。

唐不满在林中走了许久，大概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之际，他的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

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直直的屹立在了平坦的地面上，抬头望去，那山似乎是戳破了天，白色的云层竟只能盘绕在半山腰，谁也不知道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传说，这座山是五州内第一个突破到元灭境的修炼者，云中君，从南海挪移而来。此山便以云中为名，唤为云中山。

唐不满并没有停下脚步，尽管他已经满身疲惫，但他的脚下仍旧那般有力，拖着枯柴的那只手仍旧极为的沉稳。

多少年前，那个瘦弱的差点死在贫民窟的少年，如今身体早已不再羸弱。

山下渐渐的有了人，都是一些穿着华丽道袍的少年，他们的道袍与唐不满的不一样，这里是云中山，山下自然就是云道院，出现这些少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奇怪。

唐不满自然也不会奇怪，从李子书院离开，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他如今十七岁，到了云道院也三年了。

每日清晨出院，日落而归，这是他来到云道院之后的生活，也是他能够在云道院待下去的条件，这是院长对他的考验。

那些擦肩而过的少年，并没有多看唐不满一眼，他们不屑于去关注一个只会砍柴的少年。

唐不满没有在这些少年身前低头，仍旧挺直的腰杆，脚步稳健，只是拖着枯柴的手，明显更用力了一些。

直到唐不满渐渐的走远，落在人群最后方的一个少年，才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年幼的一个，或许是刚刚入院的缘故，他的脸上少了一分高傲，多了一分好奇：“林师兄，这位师兄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子玉，有些人不需要去好奇，一个砍柴的人，注定不会与你发生任何的交集。”走在前方的一个少年淡淡的说道，他也是这些少年之中，最高傲的一个。

“知道了，林师兄。”那个叫子玉的少年急忙点了点头，他脸上的好奇，也急忙收敛了起来。

唐不满走进了云道院，说是云道院，其实也就是山脚下的一个大一点的普通道院。但从这里走出去的一些人，并不会如在山中这般沉寂，他们在世间闯出的赫赫威名，让世间的人知晓了这间道院，云道院就有了不一般的名气。

说云道院普通，并不为过，尚还干枯的藤条缠绕在破旧的大门上，甚至连道院匾额上的“云道院”三个字都已经有大半字迹模糊不清，一种岁月的沧桑厚重感扑面而来。

云道院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也不过短短的数百年时间，但却被尊称为了第一道院。可见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也确实不一般。

近些年来，从东方剑阁的阁主东方言，到浪涛剑圣费忠海，冰流剑圣余成等等，都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

唐不满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很久以前，一个叫唐疯子的人，也从这里走了出去。

李唐因为唐疯子，成为了当时林州五国之中，最强大的国家，因为威胁到了东赵第一帝国的缘由，最终还是被陷害死在乱军之中。他的故事唐不满从小耳濡目染，不只是因为唐疯子是李唐百姓口中的英雄，更因为那是他娘亲口中的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匹夫。

但，唐不满的心中，对自己的父亲没有怨恨，只有向往，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个叱咤战场三十载的唐疯子一样，纵横沙场，斩灭一切敌人。

所以，唐不满在被李子书院开除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个地方，并且来到了这个地方。

道院中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多是二三为伴，唯独唐不满一个人，孤零零的拖着枯柴，持着斧头，挺着腰杆走过。

那些少年好似不会看到他，他更不会看到那些少年，这是唐不满的生活，他只是云道院中一个普通的砍柴郎。

很快，一间破落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道院中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唐不满仍旧很熟练的将枯柴垒在了屋外的平地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去累积，平地上一半的空间，满满的都是枯柴。

直到这个时候，唐不满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里很安静，平时并不会有什么人会来到这个地方。唐不满也喜欢清静，推开了屋门，缓缓的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很简陋，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一张床，再没有了其他多余的摆设。

这就是唐不满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凡，但这里是云道院，能够在云道院中待着的人，肯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院中的少年不会留意唐不满，三年来一向如此。但唐不满不甘于平凡，所以，他会读书。从床底下的一个黑匣子里摸出了一本枯黄的旧书，旧书封面上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出“龙”“诀”两个字，唐不满就坐在床沿上，静静的读了起来。

向来波澜不惊的云道院，忽然变的更加肃静起来，原本那些或而在争论，或而在谈笑的少年们，脸上都出现了一丝的紧张的神色。

因为一个人，一个叫做余辉的少年。

在云道院中，最有名气的不是那位让世间所有修道者都仰望的院长夫子，也不是夫子身侧的那个养狼的中年人，更不是他的那个深藏不漏的车夫，而是云榜上的十二个少年，只要是出现在云榜上的少年们，在离开云道院之后，都成为了世间的大人物。

云道院的少年弟子们，将这十二个惊艳绝伦的少年尊称为“云道十二宫”。

余辉更是这十二人中的天骄，也是现如今十二宫弟子之中，最令人尊敬的那个，因为他就是榜首上的那人。

余辉的长相很普通，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出奇之处，但他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就是书院中最美的少女，都会忍不住盯着他看个不停。

他略显焦急但依然脚步沉稳的走在云道院的羊肠小道上，手上攥着一本奇怪的泛黄的书，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有淡到极致的沉寂。

“余师兄！”

余辉走过之处，那些少年们，都做足了姿态，这些平时高傲的年轻人，也只有在真正让他们尊敬的人面前，或许才会弯一次腰。

这个世间，只有强者才会获得尊敬。

奇怪的是，余辉并没有像平日那般的温和，驻足与这些少年们攀谈几句。

他的脸上有些浮躁，脚下的脚步很焦急，没有丝毫的停留，连瞥都没有瞥这些少年们一眼。

“嗯？不就是宫首，等再过个几年，我一定要挑战他，也混个宫首当当！”

于是，就有一些少年，露出了不屑的一面，在余辉走远了之后。

“就凭你也配，换我还差不多！”

“……。”

“你们别吵了，猜猜他要做什么？从来没见十二宫的余师兄，如此的着急过。”一个长相平凡的少女问道。

“看余师兄去的方向，难不成是去找那个砍柴的人？”不知道谁有些惊讶的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结果。

“嗯？怎么可能，余师兄怎么会去找那个人？”

“……。”

令所有人有些大跌眼镜的是，余辉就真的走向了那个平凡的角落，那间被枯柴遮挡住面貌的茅草屋。

余辉在茅草屋的前方站了一会，这段时间，他好似在挣扎什么，但最终他露出了一抹笑。

就好像温暖的阳光一般的笑容，他很随意的推开了茅草屋的屋门，就那样子抬脚走了进去。

随着屋门的关闭，也打断了那些少年们的好奇。

坐在床上的唐不满并没有抬头看一眼，仍旧安静的看着放在膝盖上的那本书，很认真的眼皮都不肯眨动一下。

“喂，唐不满，我来还你的书。”余辉见到唐不满的姿态，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我看到了。”唐不满说道，仍旧没有抬头看一眼。

“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余辉问道，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要是让屋外的那些年轻人听到看到，不知道唐不满会不会被那些人给……。

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不屑于去看一眼的唐不满，那个砍柴郎，会是云道十二宫的宫首余辉的朋友，看样子还是很认真的一对朋友。

“等到太阳下山，就整整多了两天的时间。”唐不满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任何人看到，都不会因为他的这张脸而生气。

“……。”余辉也没有，他笑了笑，将手中书，轻轻的放到了桌面上，很自然的搬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唐不满的对面。

或许是因为很在意书中的内容，唐不满也仅仅只是看了余辉一眼，就继续开始低头读书。

没有多余的话语，一个继续认真的读书，另一个看着读书的静静的坐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云道院中，最奇怪的一对朋友。